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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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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外爆裂的風聲隨著屋門的關上,變得輕了一些。

薛盈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,吩咐張百裏噴火,將屋內被刮滅的蠟燭一一點燃。

很快地,屋子的亮度和溫度慢慢升起。

陸秧秧抖了抖頭頂同冷風一起撲過來的雨粒,靠著燭火的光亮看清了剛進來的藏藥島二人。

宋蘆、宋芽兄妹也在這場雨中濕透了,但他們二人卻似乎完全沒有被寒意侵染,站得穩穩當當,毫不瑟縮。

二芽已經恢覆了女孩的裝束,雖然塊頭還是高高壯壯,但面容卻很清秀,真實的眉毛細細彎彎的,一點也不顯得兇。

見陸秧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二芽故意舉起胳膊,一鉚勁兒鼓起了她強壯的肱二頭肌,然後就被她大哥打了頭。

宋蘆:“老實點!”

教訓完親妹,宋蘆轉過臉對著陸秧秧恭敬道:“是我對二芽疏於管教,請您見諒。方才,我見院門大開,便擅自進來了。此次……”

“阿嚏!”

冷雨還是讓陸秧秧打了個噴嚏,打斷了宋蘆的話。

見陸秧秧捂著嘴、看起來還有噴嚏要打,宋蘆連忙從懷中拿出幾顆藥果,想要遞給陸秧秧,卻被手持燭臺的薛盈攔住。

見到薛盈並不友善的提防眼神,宋蘆當即反應了過來,將藥果收回。

“失禮了。”

他向陸秧秧抱歉道,“我忘了您這裏有位醫術高超的醫者,是我班門弄斧了。”

薛盈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。

她將燭臺的火苗靠近陸秧秧的臉,並將一粒木渣般的碎粒丟進了火苗中。碎粒落入火中,發出了幾聲如同柴火燒裂時劈裏啪啦的聲響。

聲響一起,陸秧秧鼻尖想要打噴嚏的癢意便隨即消失了。

陸秧秧放下捂著嘴巴的手,手指蹭了蹭鼻尖,問向宋蘆:“這麽大的雨過來,是有什麽事情嗎?”

宋蘆的目光正被薛盈的巫術吸引,面露驚訝。

聽到陸秧秧問話,他馬上又轉回了視線:“此次拜訪,是想來向您辭行,我們馬上就要出鎮趕路了。我擔心再拖延下去,阿茶的事會出變故。”

陸秧秧理解地點了點頭。

宋蘆說完,神色間卻顯出了猶豫。

他略微思索了一番,才作出決定般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錦囊。

“您此次幫了我大忙,我本想拿出手中最珍貴的幾本祖傳醫書獻給您表達感謝,但如今親眼看到您身邊這位醫者的本事,那些醫書便顯得過於淺薄、拿不出手了。”

他說著,從錦囊中倒出了枚大小不同的紅泥方印。

兩塊方印的柄處,分別刻著宋蘆和宋芽的姓名,而方印的底部……

陸秧秧瞇了瞇眼睛,隱約看出上面刻著的是蘭花柳葉交織而成的圖案。

蘭花與柳葉,是藏藥島的標志。

宋蘆:“這是我和二芽收到的方印。帶著這塊刻有特殊咒文的方印,便可參與今年藏藥島秘境的試煉。”

他坦言:“藏藥島秘境內風險難料,每次秘境打開,試煉的人中總會有死傷出現。本來,我為了阿茶,想著即使賭命也要前去一試。如今得了您的幫助,這方印便用不上了。若您不嫌棄,我便將這兩塊方印獻給您。秘境雖險,但稀世珍寶數不勝數,您身上刺有藏藥島的蘭花,身邊又能者甚多,說不定真的能夠在秘境中走到最後、帶出寶物。”

陸秧秧看著那兩塊方印,很快就回想起了她阿娘留下的一些文書。

裏面有提到過,二十四年前,連喬聽說藏藥島秘境將開,便在島嶼附近亂逛,正巧看到那個自詡“雙刀尊者”的鄭丁在調戲小姑娘,於是揍了他一頓、扇掉了他的門牙。

獲救的小姑娘是個門派的大小姐,對連喬又是感激又是崇拜,拉著她說了好多話,得知連喬對秘境感興趣,便很輕易地幫她做了個假身份、拿到了一枚方印。

文書中描述的方印,同陸秧秧眼前的十分相似,確實是參與藏藥島試煉的信物。

不過,陸秧秧雖然對她阿娘去過的秘境很感興趣,卻並沒有非要去一趟的打算。而且她現在也沒有跑去藏藥島的心情……

然而,就在陸秧秧想要拒絕時,薛盈卻出了聲:“拿著。”

陸秧秧意外,轉頭看她。

薛盈語氣淡淡:“既然給你,你拿著就是了,不拿白不拿。”

陸秧秧還以為薛盈肯定討厭死了藏藥島的東西、一定不會要……

但既然薛盈都主動開口讓她拿著,陸秧秧自然也就接下了。

宋氏兄妹送完了禮,便告辭準備離開。

看到他轉身,陸秧秧忽然心思一動:“對了,你們藏藥島對玄門中的病人應該很熟,玄門中有沒有‘莫名’身體殘病且久不能愈的人?

“莫名?”

宋蘆聽懂了陸秧秧這句話中重音的意思。

他思索道:“玄門中身體殘病且久不能愈的人不在少數,但如果說莫名,我能想到的只有藏藥島如今的島主,宋賦。“

陸秧秧的眼睛不自覺睜大了。

屋中的燭火映在她的眼睛裏,火苗微微地開始晃動。

宋蘆繼續道:“宋賦自十二年前的某天起,便不再開口說話,對外稱是習得了一種藏藥島的秘法,為了更好地守護島中的藥草,故而閉口修行。”

他頓了頓:“我家世代侍奉島主,祖祖輩輩,從未聽聞有這種秘法,因此,我一直心中存疑。不知這屬不屬於您問的‘莫名’?”

宋賦多年不能言語,這件事在玄門中並不是什麽秘密,屋子裏的人多少都聽說過。

可放到此時,如果深思起來,就連還沒有完全理解事態的張百裏,都背後發涼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。

“這對不上啊。”

待陸秧秧將藏藥島的兩人送走後,段崢明仔細將宋賦的事思索了一番,覺得問題甚多。

“宋賦從十二年前就不再說話了,那個時候,姓晏那小子才多大?他一個幼童,就算靈力再強大,宋賦想要殺他,那也是易如反掌,何必要用上‘扼頸’,連累自己當了這麽多年的啞巴……”

方為止忽然沈吟:“不能、殺。”

段崢明一楞。

“這倒是一種可能。”

不等段崢明說什麽,薛盈先接過了方為止的話。

“宋賦被他知曉了秘密,卻又不能殺他,那就只能想辦法封住他的嘴。其餘的禁言術都不能保證他在成長後不將它們強行破開,因此只能動用‘扼頸’。”

段崢明詫異極了:“那小子得是什麽樣的人物,才能把宋賦逼到走出這一步?”

段崢明不解到開始抓胡子,都快把蜷曲的胡子給捋直了。

“宋賦當時可早就穩做藏藥島島主了,哪有什麽人是他不能殺的?而且那小子當年那麽小,能知道什麽不得了的秘密、讓宋賦害怕成這樣?如果是藏藥島奴隸尚存這事兒,倒還能說得通,但又說是因為阿桃……”

他再次眉頭緊擰,萬分不解地問:“那小子到底是什麽人?”

這句話也是此時屋子裏所有人在心中發問的。

雖然關於宋賦的思考只是猜測,除了他閉口不言十分蹊蹺外、並沒有什麽指向他的線索,但如果阿桃的這條線難以繼續,他們能著手去查的仍舊只有晏鷺詞這個人。

他是誰?

他來自哪?

他層出不窮的術法和滿身的邪氣從何而來?

他為什麽要殺俞望,又為什麽要殺程恩?

……

這些都是陸秧秧曾經無數次思考卻得不出答案的問題。

以前,因為實在想不出答案,她都會對自己說,算了,管他是誰呢,只要把他牢牢地關在山谷裏就行了。

可是現在,這些難題卻再也逃不開了。

她必須要想辦法弄清楚晏鷺詞的一切,才有可能抓住“扼頸”的所在。

陸秧秧垂下眼睛,覺得果然世事無常。

她一直認為晏鷺詞會成為她尋找真相的阻礙,可誰能想到,事到如今,晏鷺詞卻成為了追查真相最關鍵的存在。

外面的雨小了些,變得淅淅瀝瀝,濃厚壓低的黑雲也有了要散的征兆。

薛盈用手心籠著燭火,問向陸秧秧:“你跟他畢竟也相處了不少日子,關於他的來歷,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嗎?”

“比以前還要沒有頭緒了。”

了解他越多,越摸不清他的底細,這就是陸秧秧對晏鷺詞最直白的感受。

從頭到腳,他整個人都充滿了古怪,尤其是他的指甲和眼睛……

想著想著,陸秧秧便回憶到了晏鷺詞在望峰門大山中極為古怪的那一幕。

下一刻,陸秧秧的腦海中乍然閃過了什麽,但那些影影綽綽的片段隨即便霧般地散掉了,抓都抓不及。她下意識地去追,頭卻開始脹痛起來,完全無法思考,連眼前的燭光都變得疊起了影子。

“你又頭疼了?”

薛盈看出了陸秧秧的不對勁,正走近她想看看情況,陸秧秧卻猛然眼睛發光地擡起了頭:“藏書閣!”

薛盈:“什麽意思?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陸秧秧又低下了頭,難受地揉著還在作痛的腦袋,放棄了繼續思考。

“我只是覺得,如果回到藏書閣的話,我可能會想起什麽。”

“那就回去好了。”

薛盈輕描淡寫地說著,走到陸秧秧身後,用指尖在她的額角按了按。

陸秧秧的頭痛很快就被薛盈按好了。

她問身後的薛盈:“可是晏鷺詞的傷還沒好,可以上路嗎?”

“只要你按時給他抹好藥膏,就不會出問題……”

薛盈說完,按在陸秧秧額角上的指尖突然一頓。

陸秧秧心一跳,立刻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。

“我知道已經兩個時辰了!”

她怕薛盈罵人,立馬喊道,“我現在就去抹!”

說完,她拔腿就跑向了晏鷺詞所在的屋子,一點都沒有方才捂著腦袋的可憐樣子了。

也就是在她邁進屋子的那一瞬間,本來還在淅瀝的小雨也停下了。

鎮子裏這場多年未見的大雨終於下完,陽光迫不及待地穿透開始變薄的烏雲,一束一束,奮力地沖進了屋子。

屋子裏,晏鷺詞還安靜地躺在床上,一動都沒有動過,漂亮得像一塊易碎的白瓷。

但他的呼吸平穩,臉開始有了血色,只有指尖還點發涼。

認真地幫他的脖子上完藥膏,又捏了捏他的手指,陸秧秧看著外面放晴的天,把他往外拖了拖,讓暖烘烘的陽光烤到他。

隨後,她自己也仰起臉,跟晏鷺詞一起烤了好久的太陽。

“我要回家了。”

她小聲地跟晏鷺詞說。

她本來還想說點別的,但是一想到山谷裏的家,想到大王和阿花軟乎乎的肚皮,還有不知道長得怎麽樣了的小白花,她的心裏忽然就特別得迫不及待,一刻都不想在這裏耽誤了。

她咚咚咚地跑出去,將晏鷺詞畫的那幅被他的鮮血染透的阿桃畫像收起來,托方為止又畫了一幅,然後讓張百裏送去了鎮長的家。

至此,陸秧秧在這裏也沒什麽牽掛了,接下來只要讓段崢明把晏鷺詞搬進馬車就可以啟程了。

不過,在讓段崢明把人搬進馬車前,陸秧秧還是抱著一摞跟她差不多高的棉被,搖搖晃晃地先進了馬車,用棉被幫晏鷺詞在角落搭了一個軟和的窩,然後才讓段崢明把他放到了上面。

晏鷺詞的旁邊,放著的是之前鎮長送的青梅。

竹筐裏成堆的青梅緑澄澄的,看著就口齒生津,神清氣爽。

安置好晏鷺詞後,陸秧秧第一時間就伸手抱住了她早就盯上的竹筐。

“我要用它們釀青梅酒。”

誰也別想搶。

她都想好了。

“我在藏書閣裏見過我阿娘留下的方子,今年把酒釀起來,明年的夏天我們就可以一起喝了!”

在另一邊坐好薛盈瞥她:“你那點酒量,喝一杯就該醉了。”

“我用清酒去釀不就好了。二狗叔做的清酒,一點酒勁兒都沒有,我喝完一大缸都不會醉!”

……

這個時刻,宋蘆已經辭別了他新交的好友木曾,帶著宋芽和宋莧走上了離開鎮子的路。

經過老樹時,他想到了此前陸秧秧向老樹灌輸靈力的舉動,於是也走到了老樹前,效仿著陸秧秧、將手貼上阿珣木刻的劍鞘,想要向內灌輸一些靈力,為這座小鎮盡一份心。

但他的靈力剛要灌入,卻被一股極強的劍意重重震開!

他心中疑惑,又試了幾次,可仍舊次次不被接納。

思索片刻,他又拿出隨身的匕首,輕輕在手心劃出一道傷口,向老樹的樹根滴了兩滴血。

血珠落在老樹裸露於地面上方的粗根上,隨即滾了下去,根本沒有被老樹吸收。

看著眼前的場景,宋蘆像是想到了什麽,眼神極為震動。但最終,他什麽都沒說,再次向著老樹上的雕像行了禮,隨後轉身離開。

作者有話要說:感謝在2021-01-08 17:06:38~2021-01-12 02:42: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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